林晚秋蹲在快递站货架夹角里,指尖捏着的考勤表边际现已被汗浸湿,卷成了小喇叭。消毒水味混着纸箱胶带的塑胶味往嗓子里钻,呛得她不由得咳嗽,刚咳两声又赶忙捂住嘴 —— 站长王金龙的鳄鱼皮鞋声正从走廊那头传来,“噔噔” 的闷响砸在瓷砖上,像在敲她的心跳。
“小林,昨儿那个投诉件,客户说少了包尿不湿,按规则得扣你半个月提成。” 王金龙甩着宝马车钥匙走过来,POLO 衫领口沾着正午的酒气,说话时唾沫星子溅到林晚秋的工牌上,把她相片上的笑脸打湿了一小块。
工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张狂轰动,林晚秋匆忙按住,屏幕亮起来的瞬间,肿瘤医院的催费短信把乌黑的屏幕染成血红:“您母亲 ICU 床位费用已欠费 48 小时,若未补缴,将于明日暂停呼吸机运用。” 她盯着短信里的数字,手指蜷起来,指甲掐进掌心 —— 半个月提成,刚好够母亲在 ICU 撑一天。
货架顶的灯管忽然闪了两下,林晚秋借着光看见王金龙后颈那圈被金链子磨红的肥肉,想起上星期暴雨夜,她在监控盲区盘点退货件,王金龙忽然从背面贴过来,说能帮她预付薪酬,他那块亮晶晶的手表蹭过她的工牌,冰凉的金属触感至今还留在胸口。
“大学生干分拣屈才了。” 王金龙的手忽然按在林晚秋膀子上,小拇指上的金貔貅戒指硌得她锁骨生疼,“夜班缺个理货组长,时薪比白班高十块。” 他抬脚碾过地上一颗从破包裹里漏出来的婴儿纸尿裤吸水珠,真皮鞋底在塑料膜上打出 “噗” 的一动静,像在嘲讽。
“上个月小芳也是夜班组长,你猜怎么着?” 王金龙折腰,酒气直往林晚秋鼻子里灌,“人家现在在县城买了两居室,装修得明亮着呢。” 林晚秋咬着唇没说话,她见过小芳 —— 辞去职务那天小芳抱着纸箱哭,工牌相片被撕得只剩半张脸,领口还沾着没洗洁净的污渍。
“今晚十点来盘双十一的库存,别迟到。” 王金龙甩来一张排班表,拍在林晚秋胸口,油墨味混着他身上的汗酸味钻进鼻腔。林晚秋捡起排班表,看见上面用红笔圈着 “夜班补助 50 元 / 小时”,那行字像根针,扎得她眼睛发疼 ——50 块,够母亲多吸两分钟氧气。
窗外忽然传来电动车报警器的尖啸,林晚秋跑出去看,是自己的车被风吹得晃了一下。车筐里放着母亲织的毛线手套,吸饱了梅雨,指节处开线的破洞像咧开的嘴,显露里边发黄的棉线 —— 那是母亲化疗时,趁护理不注意悄悄织的,织到一半就没力气了。
晚上十点,林晚秋按时到了快递站。货架顶的灯管忽然爆了两根,黑暗里只剩应急灯的绿光,把王金龙的影子拉得老长。他甩着钥匙串走过来,钥匙上的宝马标志在绿光里闪了一下:“智能库房规则多,盘货得去阁楼,上面有监控,别想偷闲。”
林晚秋跟着王金龙往阁楼走,楼梯上沾着干枯的口香糖渍,粘得鞋底发黏。阁楼的铁门关上时宣布 “吱呀” 一声,比母亲 ICU 里的监护仪警报还尖锐。她刚想拿手机给护工发消息,王金龙忽然捉住她的手腕:“智能库房禁绝带手机,怕你客户信息。”
“我妈还在 ICU,我得跟护工联络。” 林晚秋想把手机抢回来,王金龙却把手机往地上一摔,屏幕 “咔嗒” 一声裂成了蛛网。“现在联络不上了,安心盘货吧。” 王金龙的金貔貅戒指刮过林晚秋的耳垂,扯断了她半截口罩挂绳。
阁楼里堆着成箱的保健品,箱子上的封条都开了口,散宣布一股廉价的香精味。林晚秋蹲在地上分拣退货件,手指碰到一个母婴包裹,里边的奶粉罐倒了出来,开盖的腥味混着王金龙袖口的雪茄味往鼻孔里钻。
“大学生便是学得快,上星期教你的货架编码还记得吧?” 王金龙的手掌忽然拍在林晚秋后腰,力道大得让她往前踉跄了两步。林晚秋扶着货架站稳,看见监控屏幕上的红光 —— 那是监控在作业的标志,可她总觉得,这监控底子拍不到阁楼的旮旯。
手机在王金龙的口袋里响了,是《生日快乐歌》的铃声 —— 那是林晚秋给母亲设的专属铃声。王金龙掏出来看了一眼,笑着说:“护工发来的视频,你妈如同不太舒畅。” 他把手机举到林晚秋面前,屏幕里母亲躺在床上,瞳孔渐渐的开端分散,护工在旁边急得哭。
林晚秋想去抢手机,王金龙却把手机揣回兜里,抬脚踢开她手边的纸箱:“夜班补助涨到 50 块一小时,你好好干,月底说不定能给你妈凑够一天的呼吸机钱。” 他的鳄鱼皮鞋尖蹭过林晚秋的帆布鞋,把鞋头的破洞又蹭大了些。
阁楼的铁梯忽然吱呀作响,王金龙扔来一件工装裤,裤腰的松紧带早就被洗得发白,裤腿上还沾着污渍:“换上这个,别把你那大学生的衣服弄脏了,这是小芳上一年穿的,她穿这个的时分,可听话了。”
林晚秋捏着工装裤,摸到裤兜里有个硬东西,掏出来一看,是半张工牌相片 —— 是小芳的,相片上的小芳笑得很绚烂,可现在只剩下半张脸。她想起母亲织的毛线手套,忽然鼻子一酸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“快点换,别磨蹭!” 王金龙的声响忽然变得严峻,他走到监控屏幕前,伸手按了个按钮,屏幕瞬间黑了下去,“监控坏了,省得你分神。” 林晚秋看着黑掉的监控,心里忽然慌了 —— 他是成心把监控关掉的。
就在这时,楼下传来快递车倒车的电子音:“请注意,二十一点整。” 王金龙看了一眼表,拽着林晚秋的工牌链子往阁楼深处拖:“冷藏库还有批冻货要盘,你跟我来。” 林晚秋想挣脱,可王金龙的手像铁钳,攥得她手腕生疼。
冷藏库的门翻开时,一股寒气扑面而来,冻肉的腥气混着王金龙喉结翻滚的吞咽声灌进耳朵。林晚秋的锁骨上有块烫伤痕 —— 那是小时分给母亲煮药,不小心被开水烫的,现在寒气裹着疤痕,凝出了一层霜花。
“小芳上个月预付的薪酬还没扣完呢,她其时也跟你相同,不合作。” 王金龙喷着酒气的舌头舔过林晚秋的工牌相片,貔貅戒指在冷藏库的铁皮上刮出火星。林晚秋盯着温度表,赤色的数字跳着 —— 零下十八度,再待一瞬间,她就要冻僵了。
母亲最终一次清醒时说的话忽然在耳膜里打转:“囡囡,护工说近邻床的止痛针很贵,我疼的时分就咬着被子,不打止痛针,给你省点钱。” 林晚秋的眼泪掉了下来,刚碰到脸颊就冻成了冰碴。